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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醇”真年味

来源:高平市政府信息中心 发布时间:2021-02-18 【字体:

  年每一年都是新的,人每一年都是旧的。一新一旧更替间,小孩就大了,大人就老了。

  八九十年代,我尚是一个小孩,喜欢过年。寒假的意义是重大的,这意味着我们在与学业的鏖战中终于又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。成绩似乎不太重要,但如果谁能顺便带回一张优异的成绩单,铁定能得到一顿重重的夸奖。

  年关抵近,我们自然知道要放寒假了。最后一个下午,大家会收起以往的吵闹,整齐而安静地坐在教室里,等待老师宣布那个重大的通知。猛然间,在发出一声巨大的由喊叫声组成的爆炸后,我们会像鞭炮的碎片飞出教室,纷散在村里的大街小巷。未来二十多天的时间是完全属于我们的,吃猪头肉、放鞭炮、看电视……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。去他的寒假作业吧!

  年是需要准备的。腊月初八之后,各家各户就会忙活起来,储备各种过年物资,预算至少也要到正月十五。奶奶会把全家人召集起来,在上院老宅盘起集火、架起大锅、和面剁肉,做各种好吃的。蒸馍馍是一项主要的工作内容,那时候市场上的礼品又少又贵,馍馍主要是走亲戚用。馍馍既是吃食,又是工艺品。那些面粉经过加水、和面、醒面等诸多道工序之后,会被送进高高的笼屉。之后,会以鸡、猪、羊等动物的形态问世。这时候,整个屋子俨然就是一间教堂,奶奶就是这间教堂的牧师,那支正在给馍馍上色的画笔则是牧师手中的法杖。

  作为未成年人,我们可以理直气壮地宣布不参与这项群体性活动。我们准备去放一把火。

  经年未用,我的菜刀更加锈迹斑斑。虽然仍然没有刀把,但我依然会庄重地请出它。叫上强强,会同老三、亮亮、白蛋,浩浩荡荡杀向村南的荒野,那里灌木丛生,够我们砍了。老三的刀依旧闪亮,不知道是否又从他家厨房偷了一把崭新的菜刀。

  每日,我们都会拖着树枝回家。一路招摇过市,昂首挺胸,宛如出征凯旋的壮士。经过几日的连续作业,我们各家的院子里就会出现一个巨大的柴堆。这个柴堆会在大年初一的清晨爆发出巨大的火光,火光中噼里啪啦的木材爆裂声会持续一个小时之久。我会站在火堆前,见证一年一度的年火从无到有,从生到灭。新的一年,这才真正开始了。

  鞭炮是我们手中不可或缺的存在。最初是一种蓝色或红色的土炮,威力极大。还有一种摔炮,以报纸包裹,没有炮捻子,摔到地上或墙上就会炸响,深受我们青睐。后来出现了许多好玩的炮种。有一种转炮,点燃后会极速旋转,发出蓝绿色的火焰。把此炮放入玻璃厚实的墨水瓶,火光会愈发耀眼,砰地一声闷响,瓶口直冒白烟。放在融化的雪水中,可以炸起一片污泥。不过大人们明令禁止我们这种玩法。有一种甩鞭,会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,持续时间长,威力却又极小。因为不具备伤人的属性,我们便可以抓在手中尽情甩动,在周身创造出一条吟啸的小火龙。起火是另一种好玩的炮,炮身绑在一根红色的细小软木上,点燃后松开手,炮体会像火箭一样窜上天空,而后炸响。我们曾把炮体旋转九十度,像加农炮一样水平发射,这种玩法也被大人们贴上了告示。再后来出现了烟花,炸在极高的夜空,像星星般散落,那是冲破年龄界线,连大人们也喜欢的浪漫烟火。

  鞭炮的盛宴会在大年初一达到顶峰,开门炮、大地红、各种小鞭,单响的、连串的、哑巴半天走到跟前忽然炸响的,噼里啪啦,好不热闹。大年初二来到街上,喧嚣忽然被冷清取代,街道仿佛逃跑了,昨天的一切仿佛只是一个梦。老三亮亮们全被他们父母带到了姥姥家——轰轰烈烈的走亲戚运动开始了。这是过年盛典中我最不喜欢的环节。大人们会排好时间,初三去这个村,初四去那个村,今天去看这个亲戚,明天去看那个长辈。每次我表达自己拒绝参加的愿望,都会被驳回。我实在是不喜欢那种氛围,在陌生的村庄,陌生的屋子,他们说什么我全都不懂。只能熬,熬到傍晚终于可以回家的时候,也就终于得到了解脱。我会得到一些压岁钱,但那些钱并不真正属于我。

  这样的活动会持续到正月初十。正月十一,街上会开始搭棚。元宵节要到了。我们村里的棚是一种蓝白相间的篷布,从东庙开始搭到西庙,一拐弯又搭到南庙,中间路过一片名为“小阁底”的宽敞的空地,会在那里为观音菩萨建一所临时行宫。大人们从正月初一就开始的烧香拜神活动会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七。这是一年中香火最为鼎盛的时期,整个村庄化作一团火,神音绕梁,香气氤氲。鞭炮会再次活跃于我们的江湖,达到另一个峰值。

  元宵节是要看灯的。灯有诸多颜色,仿佛燃烧的花的海洋,灯的腹部燃烧着电、油、或者蜡烛,比如今的满街红灯笼多了无尽的味道。圆灯、方灯、八角灯……形态各异,灯上有毛笔写的谜语,仰着脖子看一街,又活脑子又治颈椎。大红灯笼淹没其中,颇有点滥竽充数的味道。后来出现的彩色灯链,倒是非常吸引我们的眼球。那时的春节颇冷,村里几个人多的地点会盘起大大的集火,集火的形状随年份变化,牛年是牛,虎年是虎,龙年是龙,还有几头狮子胸膛里燃烧着火,嘴里喷着火。村里会组织各种表演,九莲灯、走旱船、舞龙舞狮……最吸引我的还是露天电影,这个地点放完换到另一处继续放。记不得是哪一年了,一部《糊涂大醉侠》我一晚上看了四场。

  元宵节是狂欢的巅峰。狂欢之火燃烧到正月十七就会陡然熄灭,仿佛上天往村子头上浇了一盆水。正月十七,我们的心情指数会从繁华世界垂直跌落。年,就要过去了。春种就要开始,我们也要回到教室了。

  就这样,一年一年中,我日渐陈旧,年每次都以崭新的面貌出现,它是真正长生不老的。这些年间,鸡鸭鱼肉多了,娱乐项目多了,生活以追星逐日的速度变好,年却变成了一杯水,清清淡淡,索然无味。村里不再搭棚、不再糊灯笼、不再舞龙舞狮,大家转战城里,吃顿饭、唱唱KTV、打几圈麻将、喝几场酒也就过去了。

  今年,因为疫情,小学提前放了寒假。我问屁颠儿屁颠儿跑回老家的小侄儿,喜欢过年吗?

  喜欢。

  怎么喜欢?

  不知道,就是喜欢。

  我心里一震,也许不是年味淡了,而是因为快乐的人已不是我们。又值年关,回想起儿时的年,真的像端起一杯窖藏了二三十年的美酒。

  品一品,真醇。(田康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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