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儿时的年

来源:高平市大数据中心 发布时间:2024-01-25 【字体:

  我的童年是在故乡度过的。我的故乡位于太行山深处的大山中,这里山清水秀,鸟语花香,不知道祖先何时在这个小山沟里建了村立了寨,也不知道我是文氏第几代人,却知道过年的习俗一辈辈一代代流传了下来。尽管我离开故乡几十年了,但儿时的年味深深刻在了心中,并浸润在了骨子里。

  我的童年没有元旦和春节的概念,只有阳历年和老年的认知。老年也叫大年或阴历年。知道过阳历年也是因为大姐在村里小学校读书,每到阳历年时,生产大队要磨白面送往学校,并派村中蒸馍馍手艺好的人到学校给师生们蒸馍馍。阳历年的当天,大姐可以领到一份馍一份菜。当然,大姐不肯独食,她的馍馍和菜拿到了家里,让爷爷奶奶和妈妈及我共同分享。所以,我记住了阳历年,确切地说,是因为阳历年我吃上了白面馍和猪肉菜,才记住了阳历年。而过大年则是一年中最隆重的节日,村里的人为此都要忙一个多月,并且只是围绕着除夕夜和大年初一这二十四个小时而进行的。

  故乡的年需要准备很长时间,一般情况下,进了腊月就开始准备过年,甚至一入冬,母亲就开始准备过年了。冬季是农闲时节,入冬以后,母亲要为全家老小缝制过年的鞋和衣服。故乡的习俗是正月初一人人穿新衣穿新鞋,并要比比谁穿得好。因此,母亲在冬天没有早睡过,常常是熬到深夜,就着煤油灯,一针一线为全家人缝制穿的戴的。我的母亲是过日子的好把式,因为父亲长年在外工作,只有过年才回来和我们团聚一次。所以,家庭重担就落在了母亲身上。母亲心灵手巧,她的针线活在全村是第一。每年过年时,我们的鞋面上都有绣花,衣服上也有各种小动物或花草的绣图。过年时穿上新衣服新鞋时特别高兴,尤其是和村中小朋友们在一起时,我穿的明显跟他们不一样,心中那种自豪感、优越感就浓得不能再浓了。我也常常穿着母亲给我做的方口鞋、圆口鞋、松紧鞋、气眼鞋在小朋友面前显摆。但是,我从来不笑话其他小孩,也不说他们的坏话,大家都是玩伴,都是顽童。

  故乡有句民谣:小孩小孩你别馋,过了腊八就是年。腊八也是一个节日,这天,家家户户要喝腊八粥。熬腊八粥是有讲究的,首先要将红豆、绿豆、蔓豆和豇豆等在锅里熬软,再下上软米熬成粥,然后加上青红丝、橘饼及红糖调制,这样才香甜可口。腊八过后,家家户户开始准备年货。我的童年时代,老家未通电,碾米用石碾碾,磨面用石磨磨。碾米磨面要用好几天时间。母亲和大姐是我们家体力活的主力军,我只能拉一条绳子随碾道或磨道转,其实没有多少力气。就这,母亲也不断地表扬我,说“一个蛤蟆四两力”,“你是小男子汉”。母亲的表扬,就是我的动力,我小小的身躯有着使不完的劲。腊月二十以后,向年冲刺,置备吃的喝的用的。村集体杀猪宰羊,按户分肉,油坊按人分油,供销社凭票供应副食和棉花棉布,做豆腐或换豆腐、发豆芽等一应摆上议事日程。腊月二十三祭灶,恭送灶老爷上天言好事,回宫降吉祥。二十四,扫房子。我们村的瓦房不多,大部分人住土窑洞。我家住楼窑,且是四合院。这种建筑形式不多,我们算特殊一点。我家的楼窑高大宽敞,坐北朝南,东有东屋房,西有西屋房,南有南屋房。我家在里头院,外头还有一院叫外头院,只有先进入外头院才能从东屋过道进入里头院。因住窑的人多,所以把“扫房子”说成了“扫家”。我们村几十户人就数我们院的人最多,两院就有几十口人,我的玩伴发小也有十几个。二十五到年三十,大人都很忙,不是打扫庭院街道,就是写对子(对联),还要往农田送粪,各生产队要在解冻之前把农家粪全部运往田里,同时,为过年而美化环境。这时,各学校也放了寒假,我每天跟随着哥哥姐姐们疯跑狂玩。老家还有一个乱腊月的风俗,就是在这个月选个吉日娶媳妇嫁闺女。遇有亲戚家办喜事,我就随母亲一起去贺喜。喜事的前一天晚上叫堂祭,主家给儿子或女儿堂祭时,所有亲戚都要到场。我是小孩子,在喜事现场只有两件事,一是吃大锅饭,二是拾鞭炮供自己玩。

  小孩盼过年,这是小孩子们共同的心思,我还有一个最大的心思是盼爸爸早点回家过年。我爸爸长年在外工作,一年中只有过年放假才回家住几天。听妈妈说,我和两个姐姐出生时,爸爸都不在她身边。我记事之前,完全没有爸爸的概念,稍微能记事了,知道了自己的爸爸在外工作,再后来就盼爸爸回家过年。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爸爸回来了,一向机灵调皮的我却不敢往爸爸跟前走,觉得爸爸很陌生,还是爸爸主动抱起了我,并随手给了我一块软糖和两块饼干,我才乖乖地让爸爸抱着。此时此刻我觉得自己好幸福,我的爸爸是世上最好的爸爸,是最高大的爸爸。年三十下午,爸爸给家里贴上了对联,一瞬间,年味就得了升华,喜庆的气氛迅速延漫。太阳落山后,父亲领上我在大门外朝着祖坟的方向烧香磕头放鞭炮,说是“接爷泊”,就是接祖宗回家过年。接上“爷泊”回到家中后,又是在祖宗的位牌前烧香磕头。这一年,我虽然还未上学,不认字,但记住了父亲教给的“爷泊”牌上“奉请文氏门中先远三代大小宗亲之位”。父亲说,这就是孝道。除夕,我坐在爸妈的身边,端着热腾腾的羊肉馅饺子,大口大口吃着,享受着浓浓的年味。爸妈鼓励我多吃点,说只有多吃饭,才能身强力壮,才能长成大人。饭后,我又疯跑了,挨家挨户拾未爆的火鞭,直到各家各户都开始守岁了,我和小伙伴们才归巢,在父母的催促下钻进了被窝。

  大年初一的黎明,我在睡梦中被鞭炮声惊醒,然后就见父亲在我们家放了一爆竹,说这是开门炮,开门大吉。我坐在床上,换上了新衣服,又穿上新鞋,跟着父亲与邻居们一起点年火,在年火上烤馍馍吃。父亲说,吃了年火馍馍不肚疼。父亲的话就是圣旨,我坚决照办。果然吃了这外热里凉的馍馍后,没有肚子疼,也没有消化不良的症状。早饭后,我跟着父亲给长辈拜年。那时候,给长辈拜年有约定俗成的仪式,先要给爷泊(敬祖宗的地方)烧香磕头,先上香烧香,接下来迈出左腿右腿跪地磕头,再依次给健在的长辈人人磕头。当然先至亲,后邻居,再全村。我也是先给爷爷奶奶父亲母亲磕头后,挣到了压岁钱才去给其他人磕头。给谁磕头时都要大声叫出来,爷爷奶奶,大伯大娘,叔叔婶婶。拜了年磕了头,全村人集中出兴。各家各户端上贡品,也叫贡献,拿上鞭炮,牵着牛驴骡马、赶着羊群到晒场敬天地,而后将所有贡品喂了牛羊等牲畜。这种仪式是祈盼五谷丰登、六畜兴旺。出兴结束后,把大牲畜牵到槽后喂养,羊群在圈中喂养,所有牲畜在大年初一这天全部休息。午饭后,社员们自由活动,或猜拳喝酒,或打扑克下象棋。

  正月初二到正月十五是走亲戚,七大姑八大姨都要走到。我父亲一般在正月初七、八就上班去了,走亲戚的事就落在了我两个姐姐的肩上。我也想跟着姐姐走亲戚,可因为年龄小,走不了多少路,姐姐总是不带我,母亲也天天给我做思想工作,让我不要拖累姐姐,安心在家玩,还告诉我今天是哪个舅舅哪个姑姑要来,明天是哪个哥哥姐姐要来,你在家等待接待。

  在老家过了几个年后,我们全家就搬迁到了父亲工作的城市,从此再没有在老家过过年。

  离开老家几十年了,我出生的小山村因为整体搬迁,村名已消失,可儿时的年在我心中依然存放着。那种年味是文字无法表述的,回味无穷的,特别是厚重的年文化,博大精深,让我终身受益。

  故乡真好!儿时真好!(文战胜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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