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故事里的故事》

肖彩虹

　　婆婆八十岁了，但对看耍乐故事依旧如她姑娘时跑耍乐故事时那么激情澎湃。

　　不愿进城的婆婆对正月十五的高平城兴趣浓厚，早早催大哥送她进城。吃过午饭尚早，婆婆在床上躺得心不在焉。虽已立春，天气却刁钻地冷。市政府门口的耍乐故事三点开演，越看会越冷，为了平复婆婆鼓乐齐鸣的心，我决定打车去邮政岗口，看完能早点回家，然而，越急越急不得，出租车因交通管控进不到长平街，婆婆便坚持走路去，我疑惑地问，您能走动？婆婆坚定地说，能！

　　嘴上说着能，但我扶着婆婆的双臂，明显感觉到婆婆身体的颤抖。走至长平街与丹河路接口处，第一辆彩车正好过来，后面跟着身着黄色衣服的威风锣鼓队和四个活力四射的狮子。看到了彩车和耍乐队伍，我和婆婆停了下来，听着那激昂铿锵的鼓声，摸摸活蹦乱跳的狮头，节日的快乐、节日的喜庆，浸染着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“咚咚锵”的节奏里欢快跳舞。

　　彩车以步行的速度前行，我决定还是折身和婆婆去政府门口，因为在路边看彩车和耍乐方队，仅仅是能让人感受到节日的快乐，但看耍乐故事跑起来，那才是元宵节的灵魂。在跑的故事里，有高平人的生活激情，有高平人的干事热情，更有高平人迎接新岁的乘风破浪。

　　婆婆以暴雨来临前，抢收晒粮场上的小麦的速度，在我的搀扶下，急急向政府门口赶。广场处、路两边，黑压压的人群都在翘首以盼巡游队伍。等到了府东路口，人已经是你挨我，我挤你了。终于挤到了政府门前，却是钻进了人堆里，根本看不到耍乐场地。我正在懊悔不该过来，最起码刚才在路边还能看到耍乐故事队伍，现在就只能看人头人脚了。婆婆却不甘心，拖着我在人堆里来回转，功夫不负有心人，政府门口空着的花坛上，站着几个人，还有可容纳的位置，于是，我寻求上面站着的一个中年女子，在她的帮助下，婆婆站了上去，随后，她又伸手揽住了婆婆的腰。婆婆松开我的手，催我去看故事，我不敢走远，在政府门口的台阶上寻到一处下脚的地方。

　　故事有多精彩，我根本看不到，台阶前面的人把耍乐场地围了个严严实实。尤其是踩在凳子上的人，更是将场地堵成了加固板，虽看不到故事，但看故事的人成了我眼里的故事。

　　一个穿粉色衣服的年轻妈妈，站在凳子上，时而抱着孩子，时而把孩子架在脖子上，从故事演出开始到故事演出结束，都一直不曾从凳子上下来休息。一对夫妻，站在人群后无论怎么踮脚尖，怎么仰脖子就是看不到故事，可架不住乐器的欢快声和人群中发出的欢呼声，俩人又蹦高似的一蹦看一眼，一蹦看一眼。这种不连贯性，自是不过瘾。丈夫身子往下一蹲，妻子往其脖子上一坐，丈夫把妻子架在了脖子上，成为人群中最高的看客。紧接着，台阶上我身后的观众，雷鸣般爆起了掌声和叫好声，丈夫只好稍作停留，将妻子放了下来。这边为夫妻俩搭人墙的笑声议论声还没停下，一个男人扛着一架楼梯放在了人群后，我左右看看，没发现任何可疑情况，正在猜想这男人扛楼梯干嘛，两个孩子，一个女人，“嗖嗖嗖”，三下五除二就爬到了楼梯上，最小的孩子爬在最高处，随后是大点的孩子和女人，最后是男人爬在楼梯的第二梯，一家人爬在楼梯上，像一串葡萄似的，让人忍不住地笑。

　　我正沉浸在我眼前的“故事”，八个坐在“云里”的孩子终于让我看到了故事的影子。看装扮，应该是八仙过海的八个神仙，扮演张果老的孩子至多三岁，在风中瑟瑟发抖，还不忘向观众频频招手，真是可爱至极，人群中赞叹声不绝于耳，爬在树杈上的人，更是吹起了口哨。

　　演出就快结束，我急忙返身找婆婆，她已经坐在了台阶上，我问婆婆怎么下来的，婆婆说好心人扶她下来的。我问故事好看不好看，婆婆说，一个比一个精彩，一年比一年好看。龙越舞越活，鼓越敲越响，灯越耍越花，桩越扛越俏，花样越来越多，跑家跑得有劲，看家看得带劲。真是不歪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