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蒸年馍》

秦海宝

　　一过腊月二十三，村里的婆婆媳妇们就开始筹划着蒸年馍了，今儿她蒸，明儿她蒸，从村东到村西，家家炊烟弥漫，面香扑鼻，过年的气息也随着炊烟的扩散逐渐来到了村民的现实生活中。

　　一口厨刀，一把剪子，一只木梳，就是她们手中最简单的操作工具；一把红枣，一碟红豆、黑豆则是她们精心佳作上的俊美装饰。红豆、黑豆作眼睛，胡须、鬃发剪子剪，蹄尾、肢体厨刀切，梳印、红枣做花点。简单的装衬将揉捏出的猪、羊、鸡、兔、鱼、猫、狗等动物展现得活灵活现，异样纷呈。最为引人的还是当那些热气腾腾的面馍刚出笼，几个女人马上围在一起，先自我欣赏一番，热气中洋溢着婆姨们满意的笑容，空气中散发着诱人的含着碱味的面香，蒸出的面馍像她们一个个得意的小宠物，左观右看，爱不释手。面馍有眉有眼，姿态有跑有卧，个个“生龙活虎”，面色黄白适度，手感柔韧合意，弹性恰到好处，你会有拿起来就想吃，放在嘴里又不忍心咬的感觉。

　　其实蒸年馍很有讲究，按当地习惯，它不仅类别不同，形状不同，而且作用也不相同。类别上分“献供”和“礼品”两种，“献供”是用来供奉观音奶奶、夫子爷、财神爷、老君爷、灶君爷、门神、山神、圈神等神仙的，“礼品”是用来串亲戚用的。形状上也是五花八门：有“枣山、人口馍、寿桃、羊芋子、枣糕子、花卷、面猪、面羊、面鸡、面鱼、面狗、面兔”等。作用和摆放位置也很有学问，大枣山和羊芋子、寿桃摆放在房屋中央桌子上供奉观音的位置，其意思为供奉观音发善心、作靠山（枣山），祝观音菩萨寿比南山（寿桃），全家新年洋溢着（羊芋子）喜庆的气氛；小枣山放在“门头脑子（门子上方）”上，意为家有“靠山”，人顶“门势”（只让家里的男人们吃）；人口馍是按家里人数蒸的，有几人蒸几个，个个都要包个钱币，意为家人“全（钱）在”；面猪、面羊在当院正中摆放，是供奉“山神”的美食，意为让“山神”饱吃面猪面羊，保佑人畜平安；面狗供奉的是“门神”，放在大门口的位置，意为让狗看家护院，恪尽职守；面猫一般放在楼梯口的位置，意为家猫在岗，预防鼠患；面兔供奉在厨房“灶君爷”的位置，意为让玉兔上天言好事，回宫降吉祥；面鱼一般放在水井和水道口的位置，意为活鱼活水来去自如，年年有余；面鸡献在家里供桌下脚底位置，意为“吉地”吉祥如意；而枣花子、花卷是用来串亲戚给长辈们送的礼品，返回时要用面鱼等“耍戏”送作回头，意为让小辈们常来游玩（既是一种礼节，又是一种面塑工艺的文化交流）。但不能用面鸡送作回头礼，因为鸡有啄断走串亲路的忌讳。而猪圈则一定要供献面猪的了，放献供的时候一定要放哪是哪，不能随便乱动，据说“圈神爷”嘴紧，惹火了恐有不保家畜安生的后果。凡此种种，各有说道，颇有讲究，且韵味十足神乎其神。

　　初一清早，是各种年馍“粉墨登场”的时候，各家主妇俨然一副总指挥的架势，直撵得儿女们跑这跑那，将各种供品按指定位置各就其位，其虔诚的态度，认真的要求，着实让所有家庭成员忙碌一阵，给新年增添了一派祥和多彩的氛围。

　　年复一年，蒸年馍的传统不知延续了多少年多少代，而这种习俗至今未间断。每近年关，百烦不厌的村妇们不顾男人的埋怨，儿女的唠叨，一如既往不知疲倦地弄着手中的面团，其持之以恒奋不顾身的精神，不知各路神仙是否能够理会，也不知世人认为此举是传统文化的传承，还是封建迷信的延续。但我从她们的一揉一捏，一刀一剪和一笼一篦的忙活中看到，她们揉捏的是对社会和谐的情感，她们剪切的是幸福生活的风采，她们蒸腾的是新年喜庆的氛围，她们期盼的是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的年景和全家老小的岁岁平安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