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山西晚报》重磅专栏

来晋城看“悟空”

感受“西游文化”

本期聚焦

高平铁佛寺

一堂彩塑冠天下 “西游记”故事居其一

　　什么？高平铁佛寺正殿彩塑中有“西游记”故事悬塑？

　　国庆长假期间，高平铁佛寺前游人如织，等待进入寺内观赏“隐世瑰宝”彩塑的游人队伍一直排到了村内的彩虹街上。

　　“主佛背后，有真真正正的师徒四人西天取经的悬塑！”正殿门内，义务解说员张嘉琦的一席话让正在欣赏彩塑的游客惊讶不已。

　　自从国产3A游戏《黑神话：悟空》上市以来，铁佛寺——山西27处游戏取景地中，一座名不见经传的乡村小庙，以其精美奔放的彩塑吸引了世人目光。

　　一时间，铁佛寺殿内造型夸张、动势勃勃、装饰繁丽的明代彩塑成为众人向往之处，四面八方的游客慕名蜂拥而至，现场感受500年前彩塑艺术作品散发出的四射张力。

　　令人遗憾的是，由于铁佛寺并非严格意义上的旅游景区，欲一睹为快的游客只能按照限量限时的要求站在正殿门前，“远距离”与古人的绝世作品“交流”。而“西游记”故事悬塑因背靠正面的主佛彩塑，更是无法觅得“芳容”！

　　山村小巷深处藏有古庙

　　铁佛寺位于高平市米山镇米西村的上西门街铁佛寺巷内。时至今日，仍然有村民在庙内居住。

　　铁佛寺坐北朝南，一进式院落，占地面积892.55平方米。庙内现存建筑五座，分别为南殿（天王殿），正殿（铁佛殿），东、西禅室及正殿西耳殿。

　　正殿位于寺内最北端，面阔三间，进深六椽，平面为长方形，殿顶为悬山式，筒板布瓦，绿琉璃勾滴剪边，绿琉璃勾头烧饼盖内团龙，滴水内则为祥风。正垂脊皆为手工捏花绿琉璃脊筒，两侧牡丹花中，两条游龙行于之间。

　　殿内梁架结构为通檐七架梁用三柱，前檐入口处设柱，柱上龙形图案沥粉贴金，分外精美。七架梁前后端皆落于檐部斗拱内侧不出头，梁背立金瓜柱两根承托五架梁。殿内正中设方形佛坛，主尊为释迦牟尼佛，高约2.5米，身披通肩式袈裟，螺发右旋，结跏趺坐于莲台之上，左手置于足上，右手呈说法印，袈裟自然垂落于莲花宝座之上。

　　“西游记”故事悬塑隐庙中

　　众所周知，山西文物众多，其中唐、五代、宋、金、元时期古建筑遍布境内，有“地上文物看山西”之美誉。高平市现存22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、1574处登记在册的不可移动文物，平均每平方公里就有1.6处不可移动文物。

　　从古建筑数量、密度、品质（国保古建数）来看，高平均列全国县级行政区域之首，因此被誉为“全国古建第一县”。在群星璀璨的文物宝库中，无论从建筑形制还是创建年代来看，并不“显山露水”的铁佛寺，长期以来并不为外界所知。

　　2016年，中央美院在北京举办“华彩之塑”图片展。展览上，一组同比例、高清晰的彩塑雕像照片令人震撼！

　　这组彩塑雕像从何而来？一座人们并不熟知的山西古代小寺庙就此名声远播。

　　小小的寺庙，名为铁佛寺。

　　当时，几乎没多少人知晓这座寺院的存在，在此之前也从未在任何知名画册、学术文章、考古报告中出现或听说过“铁佛寺”的名字。

　　当年，站在铁佛寺二十四诸天彩塑雕像前，众多参观者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，驻足之余内心无不震动。

　　二十四诸天彩塑是中国古代寺观彩塑作品的绝无仅有者，是我国不可多得的古代雕塑艺术珍品，可谓“独冠天下，举世无双”！

　　铁佛寺内的二十四诸天彩塑，无论慈面或狰容，皆体魄魁伟，表情生动，轮廓张扬，衣纹层次丰富。在工匠的巧手之下，铁丝铁线呈现出立体、鲜明的线条美感，实乃晋城地区古代佛教彩塑艺术范例。

　　正殿内，以释迦牟尼塑像佛坛为中心，四周设有宽约1.6米的回形步道，殿内沿东西墙壁各设砖砌高0.9米的“凹”字形砖台，每尊高约3米的二十四诸天塑像7女17男，分立东、西各12尊，高大威猛，造型奇特，表情夸张，装饰繁密，栩栩如生，依从一定的仪轨对称分布，依次紧凑交错分立东、西两侧。

　　“火焰纹头光，面若重枣，丹凤眼。”在二十四诸天中，崇宁真君的形象脱胎于三国名将关羽。人们有所不知的是，保存较为完好的崇宁真君彩塑的人中、鬓角下方、下巴处均有真实毛发粘连植入的美髯。微风轻拂，长髯摆动，恍若真人。

　　除此之外，有人根据正殿各处散落的部分造像残件，推测整堂彩塑应当有三十余尊，精美绝伦。

　　虽然铁佛寺正殿占地面积为169.22平方米，建筑面积却是84.55平方米，殿内面积仅有72平方米，却现存释迦牟尼、观音、文殊、普贤菩萨、二十四诸天28尊塑像。在如此狭小的空间中，紧密排列出形体高大、数量众多、造型如此夸张的彩塑塑像群，在国内庙宇同类型布局中几乎绝无仅有。

　　而“西游记”故事悬塑就“隐身”于主佛高达6米的背光之后。

　　目前，因客观原因游客虽然无法直接观赏这组悬塑的“芳容”，但还是可以通过较早前拍摄的图片窥得端倪。

　　据现有文字资料记载，在铁佛寺正殿佛坛背面的“西游记”故事悬塑，整体所塑内容是：在灵山上，孙悟空、猪八戒、白龙马、沙僧、唐僧、庙宇、佛塔一字排列，数只白色山羊穿插其间。

　　由中国出版集团《中国佛教美学典藏·地面寺院造像》对这组悬塑情景进行了详细描述：悟空疾行于前，身后白马相随，马后是一只手提着禅杖的光头僧人，可能是沙和尚。

　　再其后有一着蓝袍戴帽的僧人形象，袖手而立，衣袂随风，或为唐僧。唐僧身旁有两只白色山羊上下窜动；身后不远处是一座黄瓦红墙的殿宇，大门紧闭，鸱吻、瓦垄、门钉、铺首衔环无一不备。师徒众人似刚从此深山殿宇中出来，在山间匆忙赶路，此情景被匠师表现得十分生动。

　　前些年，高平市摄影师郭国伟曾在铁佛寺发现了“西游记”故事悬塑，并将悬塑的情景拍了下来。

　　根据他提供的图片所显示的内容，与《中国佛教美学典藏·地面寺院造像》的文字描述基本相同，只是图片上看不出有“二师兄”猪八戒的形象。

　　不难看出，由于制作年代久远，铁佛寺正殿内包括二十四诸天在内的彩塑已出现不同程度的缺损。“西游记”故事悬塑也不例外地出现明显脱落。

　　仔细观察图片上的人物布局，在孙悟空与驮经卷的白龙马之间，相隔一座“桥”，猪八戒形象或许就立于桥头，等待着后面的白龙马……

　　“可以这么说，如果不来高平铁佛寺，我觉得不是真的见了‘悟空’！”在正殿内义务解说的张嘉琦认为：“寺内主佛彩塑就是在明嘉靖年间修缮过的，而吴承恩就是在明嘉靖年间写的《西游记》，那《西游记》的起源和发展，有没有我们晋东南地区的一份力呢？吴承恩是集大成者？还是编撰者？这都有待商榷。可以说我们这里与《西游记》的瓜葛和渊源颇深。”

　　铁佛寺彩塑塑造年代成谜

　　铁佛寺创建年代虽不可考，但根据寺内现存碑刻题记仍可觅得其历史。

　　“金大定七年（1167年）七月十三日铸造铁佛，修铁佛寺。嘉靖元年（1522年）十一月初八日重修，住持僧人道才，徒德、通、法、孙圆□。施主殷子名、牛瑀、赵赟。”在铁佛寺正殿东侧门墩石侧面的题记，提到殿内铁佛铸造于金大定七年，并在明嘉靖元年重修。

　　题记虽然无法推断出确切的创建年代，但至少可以确定，铁佛寺最晚于金大定七年就已存在，距今至少有857年历史。

　　在铁佛寺南殿门墩石上也发现了题记：“正统十四年（1449年）十一月重修天王殿；弘治六年（1493年）十月十二日重修十王殿，住持僧涉、净秀、徒道才系德通；隆庆五年（1571年）五月初一日重修，信持僧圆妙、徒真郎，永远记耳。”

　　正殿前东侧有落款为“明万历乙亥（1575年）秋中望吉癸酉”《重修铁佛寺记》碑刻记载：“镇之西北隙，旧寺址之内铁佛像一存焉。世代辽阅，详无所稽。元（应为“金”）大定七年重安佛□历像迁移，风雨凌剥，且古迹隘而不弘，殿宇马之圮无焉。至嘉靖改元秋，重修正殿四楹，庙貌焕然新之，□规度尚未敞也。十年（1531年），遵县檄住持道才、乡耆牛简涉须辈，输粟社仓若干，告存以瑾风山之空缺，蕲神以民心也。嗣增水陆、十王诸殿，香积、方丈之所若干，绕以周垣，梵以阶级，而屋宇非昔之湫且隘矣。”

　　《重修铁佛寺碑记》碑由进士崔三省、泫邑庠生缑仑立。通过这段碑文可知，铁佛寺在金大定七年经历了佛像的迁移。在明嘉靖元年秋重修了正殿四楹，使得正殿焕然一新。明嘉靖十年，在乡耆牛简等人的捐赠下，由道才住持增修了粮库、水陆殿、十王殿、香积厨、方丈室等。

　　2017年，当地对铁佛寺主体建筑维修时，在正殿东侧金柱顶部发现墨书题记：“大明国山西泽州高平县十三都米山西里奉佛信男善人……喜舍资财许塑妆彩当阳佛并二大菩萨全管金妆永远记耳……”在西侧金柱上还发现了另一则题记：“铸佛寺住持僧道才门徒德通法孙圆妙远孙明忠……大明嘉靖十五年（1536年）七月十一日记开光了毕”。

　　从两则墨题可以看出：明嘉靖十五年由道才住持僧、门徒德通、法孙圆妙等僧众参与，本镇王氏家族塑绘，重修的工程于七月十一日完工开光。

　　这次重修的工程中，重塑当阳佛及二菩萨。由此可知，由道才作为住持僧，对铁佛寺进行了耗时五年的修建活动。

　　铁佛寺正殿外还立有一通清雍正八年（1730年）勒石的《铁佛殿的补修碑记》。这通石碑是在2022年被移放至铁佛寺的。碑文显示：“铁佛殿米镇之奇迹也，连年风雨损坏……又闻其凿他于殿之东，种松数十株于殿之西，□□予课徒之暇，往观之，见其规模，虽由日而稍乎大顿，智着所施焉。□□□美不自美，因人而彰，是殿□□遇赵子几百余年之奇迹……赵子名口雅，字腾霄于米山西里人。”

　　由碑文可知，清雍正八年本地米山西里人赵腾霄捐资修葺了铁佛寺，工程历时一月之久，由赵腾霄亲自督修，庙貌焕然一新，还在殿西植下数十株松树。时隔境迁，星转斗移，如今，这十株松树已不见踪影。

　　从以上现存碑文、题记可以看出，铁佛寺创建于金大定七年前，金大定七年铸造铁佛并重修庙宇；明正统、弘治、隆庆、嘉靖、万历及清雍正年间均有不同程度的修缮或增建补建。之后由于资料匮乏，无法获知铁佛寺的修缮情况。

　　1986年，文物保护部门曾对铁佛寺进行抢救性维修。2004年6月，铁佛寺被省政府公布为第四批山西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。2017年，高平市政府对铁佛寺进行全面维修。2019年10月被国务院公布为第八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。

　　铁佛寺二十四诸天彩塑塑造于何时？

　　在铁佛寺不同的碑刻与题记上，“住持僧道才”出现过五次，“圆妙”“涉须”分别被提过三次。

　　依据碑文“十年，遵县檄住持道才，乡耆牛简涉须辈，输粟社仓若干”以及题记“铸佛寺住持僧道才门徒德通法孙圆妙……大明嘉靖十五年七月十一日记开光了毕”可知，由道才主持的修缮工程时间相隔五年，首次为明嘉靖十年，最晚时间为明嘉靖十五年，说明这是一次耗时五年之久的修葺工程。

　　从题记、碑文记载得知，在五年修葺期间，塑造敷彩了佛、二菩萨造像，并增修几间殿宇，花费五年时间或莫过于冗长，故推测二十四诸天彩塑可能也于此五年间所塑造。

　　由于二十四诸天彩塑在寺内现存碑记中鲜有提及，导致殿内的二十四诸天彩塑塑造年代出现争议。

　　目前，学界对于铁佛寺二十四诸天的塑造年代主要有以下几种说法：

　　根据题记所提到的时间推测，包括二十四诸天在内的所有塑像为明嘉靖十年至十五年塑造；

　　根据彩塑中女性穿着左衽服饰（即衣襟向左掩，常见于古代游牧民族和部分少数民族的服饰中）推测为元末塑造；

　　通过碑刻文字“历象迁移”四字，结合二十四诸天塑像拥挤情况，认定寺内彩塑为金大定七年之前塑造。

　　面对二十四诸天塑造确切年代的众说不一，看来只能通过文物专家们进一步论证来最终确定！（李吉毅）